爱之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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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之声
1.
这是史蒂夫的房间。
它看起来不算大，也没有什么摆设，作为一个神出鬼没的间谍，他并不经常留在这所房子里。
战争刚刚结束，伦敦还处在一种快乐的混乱状态里，人们还腾不出心思来关心大战之后帝国的命运，大家只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，喝一杯酒，跳一支舞，仿佛很难一下子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之中去。在这样的混乱里，戴安娜接受了艾塔的提议，在伦敦暂时住了下来。
她原本以为艾塔会给她找个小屋子，就像酒馆上的那个小阁楼，不太大的房间里挤着一张床和几个柜子，床头点着一盏明亮的灯。
然而艾塔带着她来到了史蒂夫的住处。
他有好一阵没回来住过了，房间里漂浮着尘埃，家具们也都散发着冷冷清清的孤独的味道。她们花了一些时间打扫屋子，擦去餐桌和玻璃灯罩上的的灰尘，扔掉了散落在椅子上的旧报纸，推开窗户透进新鲜的空气，换掉玻璃瓶子里早已枯萎的玫瑰花，而后艾塔终于哭了起来。
戴安娜握着空掉的玻璃瓶，静静地看着眼前聪明机灵的女秘书抹去脸上一滴一滴的泪水。她感觉自己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，于是只能沉默地等待，直到哭泣之后独有的悲伤的平静重新回归到艾塔的心头。
“我想还是把这花留下吧，我们可以把它夹在他的书里，”艾塔用手抹去脸上的泪痕，把那干枯的花朵重新捡起来，“留点什么下来。”
戴安娜点点头，看着艾塔朝书架走过去，她忍不住想象起史蒂夫带着这支玫瑰花回来时的情景，他把那朵娇艳的花放进盛满水的玻璃瓶里，或许还会低头嗅一嗅，然后他脱掉自己的大衣，舒服地坐在椅子上看看报纸，再喝一杯英国人的茶或是德国人的酒，敞开的窗外有风溜进来，吹乱了他暗金色的刘海。
艾塔在夜晚的街灯亮起来之前离开了，戴安娜站在窗边，目送着她的身影汇入昏黄中涌动的人潮里，最后消失不见。
房间里又充满了清冷孤独的味道，她离开窗台，穿过短短一段走廊，推开了史蒂夫的卧室门。戴安娜感觉自己的四肢都充盈着疲倦，于是她走过去，在那张不算宽的床上躺下来。这四周并没有史蒂夫的气息，它仿佛只是一张旅店的小床，带着丝丝凉意，柔软又陌生。
她和史蒂夫一起度过了四个完整的夜晚，那四个晚上他们都待在一起，在摇摇晃晃的小船上，又或者是窄窄的小阁楼里。她想起她在那个飘雪的午夜里倏然醒来，眼前是史蒂夫平静的睡脸，她迷迷糊糊地向前蹭了蹭，额头抵在他的肩窝上，鼻息间都是他温暖的味道。世界是如此寂静无声，而她在这一阵宁静里，听见了他平稳的心跳，那声音和窗外雪花飘落在地声响交织在一起，温柔得像是一场梦境。于是她又重新沉沉睡去，朦胧间感觉到他的手臂更用力地把她搂在怀里。
如果那不仅仅只是一个夜晚，如果那变成循环往复的生活——戴安娜侧过身子，把脸颊埋进枕头，无声地笑起来。
2.
戴安娜推门走进酒馆，正好听见查理在唱歌。
他坐在钢琴前，歌声伴着琴音飘荡在愉快而嘈杂的空气里，这让戴安娜也禁不住微笑起来。
她远远地朝着查理挥了挥手，然后穿过嬉闹的人群来到角落里，萨米和酋长已经在那儿等着了，他们冲她晃晃手里的酒杯算是招呼，又挪开一些位置让她也坐下来。
“想聊聊天吗戴安娜？”
她笑着摇了摇头。
“好吧，那我们就喝酒。”
酒馆中央的一小块空地上，有一对年轻人正在跳舞，那不像是她和史蒂夫跳的那种慢慢摇晃的舞，他们跳得很激烈，姑娘火红色的裙子随着她的旋转来回飞舞，她的头发在舞蹈中飘动起来，发梢轻轻扫过了对面年轻人的脸颊。他们年轻俊美的脸颊上挂着笑容，直到一曲终了，姑娘凑在年轻人的耳边说了些什么，然后转身钻进了人群里，剩下年轻人被笑闹的人群簇拥着，脸色涨得通红。
“维克多！嘿，维克多！”萨米叫喊着，那小伙子循着声音张望过来，然后笑嘻嘻地跑到了他们跟前。
“晚上好，先生们，晚上好，美丽的女士！”名叫维克多的小伙子随意拉过一张椅子在萨米身边坐下来，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戴安娜。
“好的小维克多，这是戴安娜，戴安娜，这是维克多。”
“我已经不是小维克多了！”
“好的好的，你长大了，”萨米笑嘻嘻的摆摆手，“你都学会和姑娘跳舞了。”
“那是伊丽莎白！她是不是长得很美？”
“她的确是，她刚刚和你说什么了？”
“没什么，没什么！”维克多笑起来，脸色再次变得通红。
“我看出来了，你喜欢她。”
“我……好吧，是的，我是喜欢她。”
“那她喜欢你吗？”戴安娜问道。
“我猜是的，不过我不知道……我还……我还没有对她说过。”
“你应该让她知道。”
“你说得对，不过，我想，还不是时候……”
“不是时候？”
“噢，是的……”他有点不好意思，伸手挠了挠自己乱糟糟的的头发，把它们揉得更乱了一些，“我们……我们还得再相处一阵子，反正还有很多时间……这种事情可不能太心急，对吗？”
有那么一瞬间维克多以为自己说错了话，他眼看着面前这位美丽的女士忽然间动摇的神色有些不知所措，可那神色瞬间又消失了，快到他几乎认为是自己看花了眼。
“不能太心急，”一旁的酋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，“但也别让她等太久。”
“我不会的……”他有些呆呆地喃喃道。
“那就再好不过了。”
酒馆的另一端，查理又开始唱歌了，他也许是多喝了一点酒，那歌声有点跑了调子，琴声也不太稳，偶尔错了一个音，好像也没有引起谁的注意。
我要先于你回到苏格兰家乡——
维克多又起身去找伊丽莎白了，他急匆匆地在人群里钻进钻出，终于挤到了他心爱的穿着红舞裙姑娘的身边。
——我和我心爱的姑娘却再也无法相聚。
戴安娜远远地望着他们，心头涌起一阵单纯又宁静的快乐。
“现在，想聊聊天吗戴安娜？”萨米又问了她一次。
这一次她微笑着答应了。
“跟我聊聊史蒂夫吧，他喜欢唱歌吗？”
3.
离开伦敦的前一晚，戴安娜独自去了郊外。
她走在一片森林边缘的草地上，凉爽的夜风徐徐地吹过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嗅到青草和泥土的芬芳。
她喜欢热闹的城市，也喜欢这样安静的野外，无论穿梭在茫茫人海里，还是一个人行走在旷野中，那是全然不同的体验，却又带给她一样纯粹的喜悦。
此时此刻她感到一种无比的畅快与轻松，于是干脆在草地上躺下来，耳畔传来草丛间的阵阵虫鸣，头顶上是遥远而灿烂的星空。
戴安娜很小的时候就识得各种星象，彼时尚还年幼的她躺在天堂岛洁白的沙滩上，睁大眼睛辨别着天空中的星辰，她呼唤着它们的名字，它们便冲着她闪动起来，像是朋友之间亲昵的问候。她抬起小手去拢住它们，于是它们又钻进她的指缝里，仍旧狡黠地一闪一闪。她去拨弄海水，发现它们竟也藏在里面，零零散散缀在波浪上。
它们永远是她忠实的朋友，陪着她渡过无数个无忧无虑的日子，又陪她躺在摇晃的小船上，一路远离故乡，踏上未知的征程。
戴安娜望着这一片温柔的星空，像小时候一样，再一次朝着它们伸出了手。
现在它们于她而言还有了别的意义。
她想象着他就在这一片星空里，在哪一颗遥远的星星上，像离别时那样深情地注视着她，在她伸出手的时候，他便让这星星闪动起来，传回他无声的思念。
夜风降落下来，贴着芬芳的草地吹拂过戴安娜美丽的面颊和永远乌黑的头发。她慢慢闭上眼睛，昏暗的夜色让时空变得模糊不清，她感觉自己好像是躺在天堂岛永恒纯洁的白沙上，又好像是躺在海面上晃荡不止的小船中，又或许是在雪夜的小阁楼温暖的床榻里，她听见耳边若有似无的呢喃，温柔地轻轻呼唤着她的名字。
戴安娜。
戴安娜。
一股力量充盈在她的心头，顺着血脉直直抵达指尖。
这是爱，仅此而已。
fi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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